【朝耀】远距离「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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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乌云在灰暗的天幕上浩然翻滚，滂沱的雨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点混杂着灰尘泥土的气息砸下来，在王耀的伞上碰出沉闷的声响，在他走过的那条路上激起无数水花。
挂断亚瑟的电话之后，王耀的思绪停滞了片刻，然后立刻收拾完毕提前离开了琼斯家。脑中心里一片混乱的他，出了门甚至忘记了打车。
他一步一步重重地踩在街道路面上，不顾脚底的水坑，也不顾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来不及避雨的行人，撑着阿尔弗雷德借给他的伞，大跨步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突然觉得可笑，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个“不相关”的人的电话而紧张，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个“想忘记”的人的处境而忐忑。
凭什么，他说他来纽约了，自己就会有一瞬间的感动？凭什么，他说他在自己家楼下淋着，自己就要这么不顾一切地跑回去找他？
说是感动也好，说是生气也罢。王耀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压得他呼吸开始沉重急促，连心脏都在激烈地搏动着。
老旧的公寓楼下并没有供人躲雨的地方，所以当王耀看到那个黑色风衣的金发男人的时候，他正撑着雨伞站在那里，抬头望着自己家窗口方向。亚瑟风衣领子翻起，头往下缩着，本来挺拔的身子此刻在水雾弥漫的夜色中瑟瑟发抖。
他的目光触及英国人的脸的时候，顿时一滞。高压钠灯昏暗的橙色灯光下，他眯着那双翠绿的眼睛，水珠从他敛下的长睫毛末梢掉落。白皙脸颊此刻变得通红，唇边的微笑也是万分勉强。他那样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站在自家楼下，打了自己一通又一通的电话。王耀记得，自己似乎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秒，听到了他语气中的喜悦。
这样的他，让人……心痛。
他本不该这样。
他……没必要这样。
王耀在雨中渐渐加大了握伞柄的手的力道。就这么看着他的侧影，王耀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唤他的名字。
像是感觉到了王耀投来的视线一般，亚瑟下意识地回头，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如释重负般地露出一个浅笑，松开手，径直朝王耀走去。任自己的伞掉落在水洼里，任雨水打湿了他柔软的发和外衣。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然崩塌，王耀握紧了伞柄，迎着亚瑟走过去，然后大力把他拉进伞里。
“你神经病啊！”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烦躁在这一瞬间爆发，王耀仰着脑袋，睁大琥珀色的眸子望向那抹翠绿，对着眼前那个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以为你是谁？苦情剧的男主角么？你想尽办法查到我新号码新住址想干什么你告诉我？你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下着大雨站在我家楼下想干什么你告诉我？我们已经离婚大半年了，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可不可以求求你放过我？不要让我在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恼了？”
在雨里站了太久，被王耀一把拉过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亚瑟没有站稳，直直倒在东方人纤瘦的身子上，顺势抱住他。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背，下巴抵在他的肩窝。
“我只是想见你。”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声音也是万分沙哑。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像一把钩子，划过心口，扎得生疼。
痛苦地闭上眼睛，王耀感觉到自己的侧脸有些湿润。他坚信，是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脸。
窗外墨蓝天幕上依旧乌云翻滚，雨水在雷声和青紫的闪电的伴随下倾覆。窗内墨色低马尾的东方男人手捧装了热茶的青瓷杯侧身倚着窗槛。
浴室的水声停了许久后，门被打开，白色雾气弥漫开来，亚瑟一边擦着湿漉漉的金发一边走出来。他身上穿的是王耀的白色浴衣。那件浴衣王耀穿偏大一点，但是穿在亚瑟身上却是意外的合身。
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王耀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那里有些无措的亚瑟，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亚瑟身边桌上的一个青花瓷茶碗，“喝了它。”
“这是什么茶？”
“姜茶。温中散寒。”王耀走近亚瑟，垂着眼睑，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后端起那碗茶递给亚瑟，“来一次纽约，在雨里站这么久，别带着感冒回伦敦。”
他的声音淡淡的，平静而毫无波澜，不冷不热的，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那种无所谓的疏离态度，让亚瑟听了有些不甘心。
轻蹙粗眉，他薄唇微颤，吐出的话声音有些嘶哑，“我可以认为你在关心我吗？”
“无所谓关不关心。我只是仁尽义尽。”王耀看着他，“你会不会感冒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好心收留你，权当积攒人品了。”
“你一定要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么？”王耀对自己的排斥表现得太过明显，亚瑟自嘲地笑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讨厌这样的分明。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王耀挑起了眉毛，狭长的眸间满是隐忍的烦躁和怒意。
“……对于我以前做的伤害你的事情。我道歉。对不起。”亚瑟把茶碗端在手心，抓住杯身的十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白色，“我把太多精力……放在了工作上，没顾及你的情绪。我把太多感情遗留在Andre身上，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我很混帐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是，你至少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你这样离开伦敦，跑到纽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你……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跟我回伦敦。”
一字一句像是落入心湖的细碎石子，漾起的涟漪几乎在一瞬间平复。王耀勾了勾唇角，伸手拿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茶水注入杯底发出的声响把小小的客厅衬得更加安静，这短暂的沉默在亚瑟看来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他抿了一口茶后，轻启薄唇，“我为什么要跟你回英国？”
顿时语塞。
“我在纽约安顿了下来，工作很顺利，活得也很舒坦。美国人很热情，学生也很可爱。”王耀抬头盯着亚瑟，“而且要说回去，也是回中国，为什么要回伦敦？”
亚瑟被堵得哑口无言。愧疚和心虚的感觉席卷而来。中国没有通过同性婚姻的法律，三年前王耀为了和自己结婚，加入了英国籍。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祖国的男人，为了他亚瑟·柯克兰可以放弃自己原有的国籍，这么沉重的爱，他却没有好好珍惜。突然意识到的这个问题让亚瑟更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挽回他。
他沮丧地垂着头，没有完全干透的金色碎发往下滴着水珠。他看着地板上晕开的一圈又一圈水渍，视线渐渐模糊。捧着茶碗的手松了松之后又收紧，他觉得喉间愈发干涩，两片干燥的嘴唇张了张，除了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必道歉。”王耀放下茶杯，偏过头不再看他，“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我气的，从来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而是你在我无可救药地爱着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他唇角挽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注视着某个不知名的远方，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仿佛在透过那层悲伤的记忆想着什么，“怎么会不嫉妒呢。工作也好，过世了的Andre也好，总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比我重要。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你身边，却好像跟你隔了无法逾越的远距离。脚步不停地追逐着你的步伐，想做一个完美的恋人，我试图让你感觉到我的重要，让你把感情分给我，让我找到我们刚恋爱时你给我那种感觉，可是三年过去了，我失败了无数次，我依旧无法代替Andre在你心中的位置，以后的以后也不可能代替。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你的补偿，我爱不动了，不想爱了，亚瑟。”
“所以……到此为止吧。”王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公寓太小，无法收留你多日。你今天淋了雨，有点感冒了，所以你睡我的房间，我替你收拾一下。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天一亮你就回伦敦吧。”
亚瑟听到他用温和淡定的语气说出了最决绝的话，“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9.
雨停了。
遍布天幕的乌云逐渐消散，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王耀房间里那张窄小的硬板床上。
睡惯柔软席梦思的亚瑟，睡在硬板床上有些不习惯，总觉得那几片木板硌得他的背生疼。再加上王耀说的那些话在自己脑子里轰鸣，整个晚上，全无睡意。
他干脆翻身坐起来，借着月光打量着整个狭小的屋子。
床，办公桌，书柜衣橱，甚至可以看到一把放在墙角的古琴……这些本该分散在不同房间里的东西此刻却充盈着这个本身就狭窄的房间，却又因王耀的妥善摆放而丝毫不显得拥挤。这让亚瑟看不出王耀在美国到底是算过得好，还是过的不好，想想自己之前好几次都偷偷跑来纽约，跟着他来到着老旧公寓下却不敢接近，这次在他家留宿也看不出他是否过的顺利，油然而生的挫败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偏头，看到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伸手拿过相框细细打量，里面放置的是王耀和三个弟妹的全家福。四个人都穿着红色系冬款唐装，笑得非常明媚。
亚瑟想起来这是前年王耀回国过中国新年的时候拍的。那一年，自己没有能够抽出时间陪王耀在春节期间回国。他是跟也在英国工作的弟弟王嘉龙一起回去的。
他那个弟弟，一直保持着一张面瘫脸，仿佛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唯独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脸色有点臭，一副不待见自己的样子。后来想想也对，自己霸占了他的哥哥又不珍惜，他凭什么要给自己好脸色。
这样一来，亚瑟更加睡不着觉。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凌晨三点。想必执意睡在沙发上的王耀已经熟睡。披了衣服下了床，轻轻拉开房门走出去。
小小的客厅在皎洁月光的晕染下显得静谧。亚瑟小心翼翼地靠近沙发，俯视着王耀的睡颜，然后慢慢蹲下。
东方人侧身蜷缩在一条薄被里，显得他更加纤瘦，那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皱着眉眼，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从前那样温润恬静。
就算是睡着了，也要皱着一张脸吗？你烦恼的，到底是什么呢？
亚瑟记得以前的他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记忆中的王耀，嘴角总是噙着轻浅笑意，温婉却不娘气，柔和却很沉稳。看了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使相处变得十分合拍。这也是自己会跟他走到一起的原因之一。
Andre从前也是时常挂着笑容，只是那种笑跟王耀完全不同，灿烂阳光，永远给人一种热恋中的感觉。
亚瑟从未拿这两个人做过对比。因为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人，无法比较。
苏剧《经年》里曾写道，此去经年，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亚瑟就这样遇到了这两个人。
Andre是亚瑟的一个心结，他曾经陪伴了亚瑟走过了整个青春，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在最美的年华，给了他最美的回忆，惊艳了时光。
曾经亚瑟觉得，他跟王耀的相处很合拍很融洽，但是即便走到了一起，安德烈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也无法撼动。
可是后来他意识到自己错了。纵使王耀不是曾经最爱的那一个，但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扶持照顾着自己，让自己感受过前所未有的温情，平平淡淡温暖自己的心间，温柔了岁月。
三年了，对王耀，最终还是久生情。
Andre是个过去式，再怎么回忆他也不会回来。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停滞不前，这样不仅痛苦了自己，更是伤害了别人。王耀，才是他应该用余生去珍惜，去保护，去爱的人。
只是当自己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是失去了他。
他说他爱不动了，不想爱了。他恢复了中国籍也离开了英国，他想要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他不敢再相信曾经深深伤害过他的自己，无可厚非不是吗。
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下意识颤抖着把手伸向王耀的脸，想要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但是指尖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在还没触及他的脸之前，停滞片刻后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如果吵醒他，四目相对，又会是怎样一副尴尬局面。
亚瑟伸手轻轻为王耀掖了掖被角，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张了张嘴，像个犯了错的不好意思承认错误的傲娇孩子，对着那朦胧的夜色，小心翼翼地吐出三个中字，“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踱进房间，轻轻带上了门。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门锁扣上发出了轻微声响，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如一块无瑕的琥珀，只是那好看的眼，逐渐开始泛红。
「TBC」
*关于跨国同性婚姻涉及的国籍问题，我都是胡扯的，暂时我的国际法和婚姻法都没有讲到这个问题。所以，如果有bug，恳请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Andre，安德烈，随便百度的名字。是亚瑟的前恋人。其实我连名字都懒得给。
＊我真的卡文了，你们还想虐多久？